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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再見,柯以律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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柯以律被辟異劍所傷,辟異劍的力量已經融入他的血脈。當年女媧降服蚩尤的時候,也是被辟異劍貫穿了血脈,連她這樣的上古大神也因此形神俱滅,你覺得柯以律能怎麽辦?”葉輕一滿臉無奈。

底樓到了,柯以紓慢慢地走出電梯:“他受的傷,沒有女媧那麽重!”

葉輕一嘆了一口氣:“確實沒那麽重,可他已是半神半魔,那一小股劍氣流竄在他的血脈中,與吳離離身上的辟異劍時不時產生共振,才會隨時自內而外將他傷得遍體鱗傷。”

柯以紓聲音冰冷:“所以……一切的源頭,就是吳離離?”

“嗯,如果吳離離死去,他體內的劍氣會被她釋放出來的辟異劍吸走,即使有殘留,只要不再亂竄,我就能剝離掉它。”葉輕一攤開雙手,“但我問過他,他讓我幫他盡早離開人世。”

柯以紓站在寫字樓下,風在樓群之間激蕩,寒冷至極。她慢慢地說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葉輕一有些同情地看著她,說:“別太傷心了,柯小姐。”

話音未落,旁邊有人大聲吼出來:“葉輕一你這個大混蛋!”葉輕一往旁邊一看,不由得滿頭大汗:“茉莉,你聽我解釋……”

“解釋你個頭!還沒到下班時間,你就跟別的女人在這裏聊天?你平時不是口口聲聲怕扣獎金,死都不肯早出來一步的嗎?”那個女孩子沖上來,一把扯住葉輕一的耳朵,轉頭瞪了柯以紓一眼。

柯以紓看都不看她,轉身揚揚手:“再見,神農,只要你有辦法救我哥就好。”

茉莉白了他一眼:“神農?你的名字叫神農嗎?”

“……我,我的外號。”他趕緊低頭。

“我怎麽覺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,是個歷史名人吧。”

“它現在是醫生的代號……我在玩一個神魔大戰的游戲。”葉輕一臉苦笑,“我在裏面的職業是個悲慘的醫生……”

人的一生中,到底有多少東西,是來不及握在掌心的呢?

柯以律離開之後,離離一直在昏睡,醒來時,已經是接近中午了。

蔚清寧敲開她的門,朝她微微笑:“睡得好嗎?”

離離點了一下頭,看向窗外,落花被風卷著,如同粉紅色的淚,彌漫在整個蔚藍的天空。

蔚清寧擡手撫摸她的頭發:“別擔心,離離,我早就跟你說過了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……這個世界上,只有我,永遠不會離開你。”

她茫然地睜大眼睛看他,她真想什麽都不管,什麽都不想,就這樣迷失在他的溫柔呵護中,從此之後,再也不要想起曾經歷的所有痛苦。

可是,喜歡一個人,真的可以自己控制,收放自如嗎?

她默然地閉上眼,將他阻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。蔚清寧一點也不在意,拉起她的手:“下樓吧,該吃午飯了。”

離離真的餓了,蔚清寧給她盛飯,她都吃下去了,雖然吃得很慢。

吃完飯後,蔚清寧帶她去看薔薇花,墻角游廊邊,大片飽脹的花蕾,在風中招展。

大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,站在門口的,是柯以紓,她面無表情,低聲說:“吳離離,我有話對你說。”

離離詫異地看她:“你……還沒和柯以律去法國嗎?”

“我哥哥的病並沒有治好。他根本是無藥可救了。”柯以紓聲音喑啞,“吳離離,他是因為不想你和她死在一起,所以才跟你說要和我結婚的,他其實根本就只想要一個人去死!若你還愛他的話,過來,再看看他吧!”

離離恍惚地睜大了眼,她倉皇地轉頭看向蔚清寧,蔚清寧假裝不經意地將手輕輕覆在她額頭上,一道紫色的光隱沒進她的體內。

但他若無其事,手很快就移開了,仿佛只是在幫她撥正劉海。

“去吧,早點回來。”

柯以律已經醒來,面容蒼白憔悴,毫無血色。

離離慢慢地在床邊坐下,握著他的手:“你為什麽要騙我?”

他盯著離離,看了許久許久,緩慢地擡手捂住眼睛:“離離,忘記我,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
離離抓起他的手,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,他手心冰涼,一絲暖氣也沒有。

就在她眼中的淚即將滴落時,柯以紓將她狠狠地扯起來,往旁邊推出去。離離猝不及防,後背一下子重重地撞上了墻壁。

“我帶你過來,就是想讓你死在我哥面前!”柯以紓臉色扭曲,瘋狂地大吼,“吳離離,你去死吧!”

她右手一招,風雷隱隱,金毛的野獸怒睜著青光四射的眼睛向著離離撲去。那是傳說中以龍腦為食的金毛碧睛犼,天界最兇殘的靈獸。

柯以律怒道:“以紓,你幹什麽?”

離離掌心辟異劍射出,破開空氣,斬向碧睛犼。“波”一聲,碧睛犼爆裂在空氣中,消弭於無形。

柯以律出手如電,將柯以紓壓制住:“以紓,不關離離的事!”

“哥,我們在一起相依為命這麽久,可我在你心裏,根本比不上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吳離離……”柯以紓聲音悲戚,眼中滿是怨毒,“算了,反正以後……我再也不會見到你們了!”

柯以律捂住胸口,低聲說:“以紓,別這樣,你們兩人不和,最難過的其實是我,不是嗎?你就放過離離吧。”

“我放過她,她……她什麽時候能放過我?”她悲憤地盯著柯以律,顫聲說,“哥哥,在你心目中,我就是天底下最壞的人,對不對?”

“怎麽可能?你是我唯一的妹妹。”他立即打斷她的話。

柯以紓慘淡地一笑:“哥,我們兩個人好奇怪,為什麽都要選擇最難走的這一條路?你為什麽不能喜歡我,而我要是沒有喜歡上你,那該多好……小的時候,要是我沒遇見你,要是你沒有把我撿回家,那該多好……”

柯以律默然無語,踉蹌地退回幾步,跌坐在沙發上。

柯以紓含著淚,看了他好久好久,像是要永遠將他的臉銘刻進腦海中,從此之後,永遠不要遺忘一般。

然後,她轉過頭,看著離離:“好吧,吳離離,我向你道歉,反正你……以後再也沒辦法纏著柯以律了。”

說完,她走到離離身邊,低下頭。離離楞了一下,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扶住她,就在她的手碰到柯以紓手臂的一剎那,柯以紓的身上忽然有明亮的火光升騰而起,她的身體驟然化為一只正在熊熊燃燒的火鳳凰,大火剎那間彌漫了離離的周身,將她和柯以紓緊緊包裹。

火鳳凰,能吸收世間一切力量,能融化世間一切事物,只要被沾染到,必死無疑。

只是,這過分強大的力量,柯以紓無法用空氣幻化,所以她選擇用自己的身體化成。一擊必殺,萬劫不覆。

柯以律沒想到,妹妹居然寧願拋棄性命也要殺死離離。他腦中一片空白,全身的冷汗頓時沁了出來。

焚天之火爆裂開來,鋪天蓋地的紅色,席卷傾覆。離離的辟異劍,感覺到危機來臨,自動破體而出,穿透撲天的火焰,直劈向柯以紓。

不是她死,就是她亡。

柯以律的力量,只能在火鳳凰或者辟異劍之中,救下一個人。

只能救下一個。

人生,無數個一瞬間,稍縱即逝。然而,有時候一瞬間,就能決定一生。

彈指之間,四個人的命運,就此註定。

鮮紅的血,自柯以紓的胸口噴湧而出,化成了無數晶瑩的珠光,懸浮在妖異的火光內,晶瑩奪目。

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,盯著和離離一起摔落在地上的柯以律,眼中滿是絕望怨懟。

她張開口,無聲無息,那口型,卻是喊了一聲:“哥……”

隨即,她的身體碎成千萬片,傾倒在彌漫的火光之中。焚天之火立即吞噬了她, 那些星星點點的光彩,很快就被火光吸收殆盡,化為無痕。

天空下起了瓢潑的大雨,嘩嘩擊打著整個世界,離離臉色慘白,跌坐在地上,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,怎麽都沒辦法爬起來。

柯以律一動不動地佇立在柯以紓消失的地方。他的周身忽然盡是詭異的光芒,就像怨恨與憤怒變成了有形的火焰,自他的身上熊熊燃燒。

刺目的光讓離離的眼睛劇痛,她不由自主地捂住眼,柯以律忽然撲上來,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。

他的目光一片狂亂,好似瘋魔,全身上下金光散亂。離離恐懼地看著他,只覺得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。

辟異劍無法控制地自她的身體**出,離離拼命掙紮,想要脫離他的禁錮。如果她註定讓他受傷的話,至少,不要讓他被她傷中要害。

然而,只是這麽瞬息間的錯亂,柯以律就消失不見了。

離離的身體驟然被放開,立即癱軟了下來,周圍所有的一切全都被辟異劍削斷,整座房子傾塌下來,可她站在屋內,一步也無法挪動。

就在屋頂向她砸下來的一剎那,半空中驀地一只手伸出來,轉瞬間她被扯到了另一個空間,沒有大雨,沒有傾塌的房屋,也沒有柯以紓死去時的火焰。柯以律一手扼住她的脖子,一手按住她的腰,將她牢牢地按倒在地上。

背後傳來劇烈的疼痛,離離呼吸不到空氣,視線模糊,眼前只剩一片昏黃。

脖子好像要折斷了,離離的意識已經開始恍惚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,撫上柯以律的臉。

微溫的感覺,從柯以律的皮膚滲進去,順著他的血脈,深深地刺進他的心裏。他眼前那一片瘋狂的血紅,慢慢散去。

她在他的手下,已經奄奄一息。他遲疑地俯下頭,聽到她沈重的喘息。

好久之前,他受傷的那一次,擁抱著她時,她的呼吸,也曾經輕輕地噴在他的臉頰上,就像清晨平原之上,最普通的那一朵小花的香氣。

世間有那麽多的花朵,可唯有一朵,曾經在他的臉頰邊溫柔綻放。所以,從那一天開始,他的心裏長出了一顆種子,那種子在他的血脈中發芽長葉,從此之後,他的每一次心跳,都是為她,開出一朵世間獨一無二的花。

柯以律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般,怔怔地看著面色青紫的離離,全身的暴戾,忽然在瞬間煙消雲散。

“離離……”他低低地叫著她的名字,松開了按在她脖子上的手,用力地抱緊她,將臉埋在她的肩上。

離離和他緊緊擁抱在一起。很久之後,柯以律放開她,目光渙散,茫然地看著她。

離離看他這個樣子,覺得害怕極了,她低聲叫:“柯以律……”

柯以律用迷惘的目光看了她好久,臉色青白,嗓音沙啞低喑:“離離,你走吧。”

他站起身,揮手狠狠地劈去,離離的腳下頓時破開一個大洞,她猝不及防,從縫隙之間摔落了下去。

在那個黑暗的空間彌合的一剎那,她擡頭,看見柯以律絕望而冰冷的目光,聽到他低聲說:“離離……再見。”

離離重重地摔倒在原來的世界中,只剩下孤單一人。

傾盆大雨,無休無止。冬日的雨,冷得刺骨,滲進她的衣服內,像刀子刺進她的肌膚,痛得令人無法呼吸。

可是,身體的痛,比起心裏的悲慟,要好太多。離離蹲在地上,抱緊自己,冷得全身的肌膚都開始麻木,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。

其實,昏倒在這條遠離城市的道路上,安靜地死去,也不是不好……她這樣想著,意識漸漸模糊起來。

就在她蹲著的身體搖搖欲墜,即將撲倒在地上時,一輛車子在她身邊停下,有人撐起一把傘,走到她身邊:“離離,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?”

平靜溫柔,和緩幹凈,和四月陽光下的草葉香氣一樣,令人覺得舒適安全。她喃喃地叫了一聲:“蔚清寧……”

仿佛被她這一聲低低的囈語刺中了心口最柔軟的地方,蔚清寧不由自主地丟掉手中的傘,俯下身將她抱起來。

冷得如同一塊冰的離離,在他的懷中昏昏沈沈,蜷縮成小小一只。就像被遺棄在雨夜街頭的小貓一樣,這麽可愛,這麽可憐。

他俯頭輕輕親了她冰冷的額頭一下,她濕透的頭發糾纏在他的手臂上,寒冷一直透進去,順著他血液流動,直刺入他的心口。

他貼在她的耳邊,輕聲說:“走吧,我們回家去。”

離離目光呆滯,怔怔地看了他好久,才慢慢開口,聲音艱澀:“蔚清寧……柯以紓死了。她被我殺死了……我現在……是柯以律在這個世界上,最恨的人……”

“嗯,我知道。這也沒什麽大不了。”

蔚清寧的聲音,平靜又冷淡,卻那麽肯定,仿佛洞悉一切。

怎麽會,沒什麽大不了呢?整個世界都崩潰了,怎麽會沒什麽大不了呢?

離離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臂,指甲深深地嵌進蔚清寧的皮膚,她盯著他,眼睛茫然空洞。

“柯以紓為什麽這麽恨我?”抓著蔚清寧的手臂,她幾近崩潰地哭喊出來,“她一次又一次地追殺我,可我都選擇了忘記,我從來都努力地避開她……明明都是她對不起我,可是為什麽她都要離開了還要返回來殺我?她為什麽這麽恨我?”

“因為……柯以律就要死了。”

蔚清寧輕輕的一句話,讓離離如遭雷殛。她想要說的話頓時卡在喉嚨中,久久無法發出任何聲音。

蔚清寧低頭看著她,眼睛如明亮星子,攝人魂魄。

“因為神農說,要救他的唯一辦法,只有……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。”

離離在他的懷中,張著口想說卻說不出來,只能徒勞地急促喘息著,在暴風驟雨之中,全世界的寒冷都狠狠地逼進她的身體,無法掙紮,不能擺脫。

他微微笑出來:“走吧,再淋雨,你可能會著涼的。”

“帶我去見他。”她木然地說,“帶我去見柯以律……我要去見他……”

“別傻了,你以為你死了,你就真的能救回他嗎?”蔚清寧冷冷地貼在她的耳邊,輕聲說,“我告訴你一件事,離離,柯以律無論如何都是要死的,就算你現在沖到他面前自盡,他也依然會死。”

她瞪著眼睛看著他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蔚清寧打開車門,將全身濕漉漉的她放在車內座位上,脫去她的外套,把空調開大,小心地將她濕透的頭發擦幹。

他擁抱著她,用體溫將她一點一點地暖回來。

他說:“離離,你才是被命運選擇的那個人。”

蔚清寧的家裏,即使下雨,也是下著綿綿小雨,如絲線一樣柔軟纏綿,似斷還續。

離離在熱水中泡了好久,才終於慢慢地恢覆了一點意識。

蔚清寧家裏無比舒適,無一不合她的心意,連她看的漫畫,連她喜歡的抱枕,連她習慣的拖鞋的擺放位置,都沒有一絲差錯。

她從浴室出來,坐在沙發上,茶幾上是已經泡好的茶,裊裊冒著輕煙。那味道,應該是祛寒的姜茶。

她盯著茶杯呆呆地出神,有人輕輕敲門,她轉頭看去,蔚清寧站在門口,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:“我來看看你有沒有感冒。”

離離閉上眼睛,蔚清寧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額頭:“還好,不過你早點休息吧,免得太累了。”

離離攤開自己的掌心看著,手掌微微顫抖。她在心裏想,如果今天晚上,真的太痛了,那就用辟異劍刺入自己的胸口,結束這樣撕心裂肺的痛苦吧。

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,蔚清寧握住她的手,低聲說:“先睡吧,我在這裏守著你,你……不會有事的。”

他小心地幫她蓋上被子,把燈關了。

窗外的雨還在下著,淅淅瀝瀝地敲打在窗戶上,離離在床上,茫然地躺著,看著一片黑暗。

蔚清寧守著她,坐在床邊,一動不動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她終於哽咽著開口:“蔚清寧……我真的,還有以後嗎?”

他的聲音清晰溫柔:“離離,每個人都是這樣,背負著自己痛苦的經歷,一步一步走向前。”

她低低地問:“那,你也有痛苦絕望的時候嗎?”

他淡淡地回答:“有啊。”

“是為了你以前喜歡的人嗎?”她接著問。

“嗯,她死的時候,我真的很絕望……但畢竟也這樣熬過來了。”窗外的雨,輕輕地敲打著窗戶,沙沙沙沙聲,像一張網,密密地織在他們的耳邊。

“我幫助她轉生,為了不讓神族和魔族打擾她的人生,我小心翼翼地保守這個秘密,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接近她,甚至只敢在半夜時偷偷在窗外看一看她。我總是設想,我們會在某一個黃昏或者是盛夏的午後,在開滿鮮花的山坡或者是落葉紛飛的林蔭小道上相遇。我在人群中看見她,她也在人群中看見我,然後我們自然而言地,朝對方綻放出微笑,開始我們的人生……我就這樣一天一天地數著日子,就等著她成年的那一天,假裝和她在街頭偶然相遇,然後認識,相愛,結婚……”

離離靜靜地聽著,暗夜裏,他的聲音平靜而無望,帶著一種壓抑的暗淡:“這麽久以來,我看著她一天天長大,常常在心裏想,等我假裝在人群中見到她的第一眼時,我要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,應該是什麽?”

離離將頭伏在枕上,想象著某個幸福的女孩子,在人潮人海之中,驟然與這個如同四月春日的少年相遇,就像童話一樣,讓人只是想一下那個場景,就覺得蒙著一層夢境一樣的光彩。

“其實她和原來的那個人,沒有一點相像。有多時候,我都懷疑是自己錯了,我想毀掉她,這樣的話,我想也許我下一次,能遇見和她更像的人。”他頓了頓,接著說,“可是,我終究還是舍不得,即使她和她完全不一樣,我也不能毀掉一朵自己眼看著,一天一天盛開的花……”

離離抓緊床單,胸口湧上一陣疼痛。她知道,蔚清寧喜歡的人,一直等待的人,就是她。

蔚清寧還在繼續地說著:“就在我……終於和她認識的時候,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。她失去了家人,失去了自己的愛人,她殺死了愛人的妹妹……不過,我會一直守護著她,以後,永遠也不會再讓她有任何悲傷痛苦。”

離離咬住下唇,聽著自己急促又虛弱的呼吸聲。盤古曾經說過,她人生的前十七年,運氣好得讓人不敢置信,那是因為,蔚清寧一直都在守護著她。

在這樣的暗夜中,蔚清寧依然守著她,他一直喜歡她,他是完美的人,也是她……觸手可及的燦爛未來。

她將臉埋在枕中,默默地讓自己那一點微微滲出的眼淚,還沒流下便被枕頭吸走,悄無聲息。

這種燦爛美好的未來,不是和柯以律在一起,又有什麽意義。

他也沒有再說話,兩人聽著外面綿延不斷的雨聲,疏疏密密,緩緩急急,似乎永不停歇。

到天亮的時候,離離終於迷迷糊糊地睡去。蔚清寧走到她床邊,低頭看著她。

她憔悴不堪,就像一朵被揉碎的白花,蜷縮著抱緊自己。即使在睡夢中,都可以看到她雙眼中,微微滲出來的眼淚。

他知道她睡得不深,只需要一點點響動,就會驚醒。

只是,看著她如今這樣痛苦,他心中卻湧起淡淡的甜蜜。

心滿意足。

一直守望了千年萬年的人,此時終於安穩地停在自己的身邊,從此以後,她再也沒有辦法離開他了。

他心中平靜安穩,喜悅愉快。怕驚動了她的沈睡,所以他只是俯身捧起她的一綹發絲,輕輕地親吻。

細雨已經停歇,初陽熹微,遍灑在他們的周身,一片光輝燦爛。

世界仿佛再也沒有變數,前方一片安穩平靜。

從這天起,離離就像一只困獸一樣,被蔚清寧關在春日明媚的大宅中,根本找不到走出去的機會。

柯以律現在在幹什麽,他是活著,還是已經死亡,她一點都不知道。

日子一天一天地在過去,離離一直沈浸在那個雨天中,不可自拔。

有一天下午,蔚清寧在走廊下找到她,她一個人坐在大理石的扶欄上,仰頭看著天空。

蔚清寧在她身邊坐下:“為什麽你一直不開心?這裏不夠好嗎?”

離離低聲說:“我不想呆在春天裏。”

蔚清寧微微詫異:“怎麽了?”

“春天……會讓我想到他。”

春天,讓她想起她和柯以律一起並肩坐在女貞子花樹上的樣子,春日的花,簌簌地落了他們滿身。

那個和她一起共度春日的人,已經不在她的身邊了。

蔚清寧微笑著:“不喜歡,那就算了。”

他站起身,離離忽然覺得鼻尖上一涼,一朵雪花落在了她的臉上。

她詫異地看去,潔白的雪自天空紛飛而下,這個始終停留在春天的園子,剎時一片銀妝。

綠樹繁華披裹著銀白,驚人美麗,又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詭異感覺。

離離身體微微一顫,打了個噴嚏。

蔚清寧嘆了一口氣,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,正在她的手接觸到他手指的一剎那,他忽然猛地收緊手指,緊握成拳,像是控制不住一樣,全身都顫抖起來,臉色在瞬間變成蒼白。他倉促地低聲說:“我……我忽然想起來……”

他的嗓音已經完全沙啞了,離離詫異地擡頭看他:“蔚清寧,你……不舒服嗎?”

“可能是……著涼了……”他說著,轉身就走,在漫天漫地的大雪中,消失在緋紅色的冰雪花朵中,步履匆忙,慌亂至極。

離離第一次看見他這樣驚慌失措。仿佛,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麽是他也無法抵抗的。

離離正在詫異,女傭跑過來:“離離,少爺走了,他讓我跟你說,軒轅發病了,他要去照顧。”

“嗯……”她點點頭,雖然有點疑惑,但也沒有太在意。

“對了,這個是少爺交給你的,他說等一下會有客人過來找你。”

蔚清寧真的很了解她。

他交給她的,是她很久以前丟在這裏的手機。她一開機,就看見鋪天蓋地的短信立即淹沒了她的收件箱。

那些短信,幾乎全都是熒熒的。

“聽說柯以律和柯以紓要結婚,然後轉學去國外,是真的嗎?”

“是不是太傷心了,都不回我的消息了?可是你還有蔚清寧啊!”

“當我沒問好不好,賠罪賠罪……我請你喝奶茶!”

“死女人,敢不理我?小心我沖到你們學校門口狙殺你!”

“餵餵,活著的話吱一聲啊!”

“聽說你請了病假沒去上課,你是身體不好嗎?回個話啊離離,你不會連我都不要了吧?”

“我現在在柯以律家門口,可是我進不去啊……蹲在門口等你這麽久了,要不你出來給我開一下門吧……”

“門房來趕我了……快出來見我一下嘛好不好?”

“嗯,柯以律說你不在他家了,那好吧……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?難道說你又去蔚清寧家了?給我個地址嘛,我給你帶了我老媽親自做的圓子哦!”

“對了,柯以律和傳說中一樣冷冰冰啊,一聽到你的名字就一臉……很難以形容的模樣啦,我快被嚇死了,還是蔚清寧好,我決定爬墻了……”

“我說的爬墻不是搶你的人嘛,你給個地址好不好?”

“離離,離離,熒熒呼叫你。”

“離離離離離離離離離離……再不出來,我去找蔚清寧向他要人了!”

“嗚……他的車子我攔不住!我好生氣好想罵人,罵的就是你!”

……

離離握著手機,強忍著眼淚,努力地平覆呼吸,撥通熒熒的電話:“對不起,熒熒……”

“哦哦哦,死女人,你消失了兩個月又多十二天,現在你一句對不起就想撇清自己啊?有沒搞錯哦,你到底死到哪裏去了?這次不會又是手機沒信號吧?”

離離聽著她一連串的怒罵,卻覺得心口暖暖的,她強忍著自己喉口的哽咽聲,輕聲說:“我生病了嘛,根本忘記了手機這回事,所以……”

“你根本就是忘了我了!”熒熒大力批判她。

“是是是……對不起熒熒……”

“啥也別說了,蔚清寧已經給我地址了,我現在正在去你那邊的路上!”

紛揚的雪花中,離離和熒熒在門口緊緊擁抱,忽然之間,離離強忍了許久的眼淚,一下子就湧了出來。

熒熒雖然有點詫異,不過她以為離離只是生病了有點脆弱,所以也沒有太在意。

她們一起去小店裏喝奶茶。在溫暖的室內,兩人各自捧著一杯暖暖的茶,熒熒透過奶茶的熱氣看著她,有點遲疑:“離離啊……你是什麽病啊?你現在……真的很憔悴很難看的樣子!”

離離低下頭,欺騙她:“不知道啊,一直感冒發燒,可能是流感,遲遲好不了……”

“這麽久還不好的流感?”熒熒皺起眉,湊近她,“餵離離,韓劇裏的女主角不是都會得白血病的嗎?我聽說白血病也是會一直發燒一直發燒……”

“不會吧……”離離都不知道怎麽應付她豐富的聯想力了。

“除了這個之外,還有什麽病會一直發燒啊……肺炎?”

離離真的無語了,熒熒吸了一口奶茶,忽然指著窗外大叫:“哇離離你看,帥哥哦,超級大帥哥哦!”

離離茫然地問:“什麽?”

“超級大帥哥啊!就在街對面!”

離離轉頭一看,果然是一個容光驚人的男子,在大雪中慢悠悠地走過街角,他擡頭看著天空不斷落下的雪花,嘴角有一絲淡淡的笑容,就像一幅古代的寫意水墨畫。

她沒有想到,竟然會在這裏,遇見這個人。

軒轅。

他不是生病了嗎?他不是每次生病,都需要蔚清寧的救助嗎?

他看起來,一點問題也沒有。

離離不由自主地站起身,她忽然想到,今天下午蔚清寧倉促離開她的時候,那瞬間轉成蒼白的臉色,和緊握成拳之後微微顫抖的雙手。

熒熒奇怪地問:“你認識他啊?”

離離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,蔚清寧,在欺騙她嗎?她抓起外套,匆匆讓熒熒暫時等一下,快步奔了出去。

奔過積雪的街道,她追上了軒轅。軒轅詫異地問:“離離,你一個人?蔚清寧呢?”

離離遲疑了一下,問:“你……最近身體還好嗎?”

軒轅將離離拉到屋檐下,擋住正在落下的雪,一臉疑惑:“我?我的身體一直……”說到這裏,他忽然像想起什麽,立即轉了口風,“嗯,還好,幸好蔚清寧幫我。你找我有什麽事嗎?”

“……沒有,只是覺得你一個人在這裏走很奇怪。”她低聲說。

“因為我很喜歡下雪天,對我來說,雪有不一樣的意義。”他說著,微笑著看她,“對了,我聽說你見過盤古了?”

“嗯,他說我的身體裏,還有一股力量來自女媧。”

“難道你都沒有詳細問過蔚清寧嗎?”

“我……沒想到。”

軒轅微微皺眉看著她:“看來你最近真的是精神不太好,這樣可不行啊,蔚清寧沒有好好照顧你嗎?”

“有啊。”離離低聲說。

“不過蔚清寧可能不了解你的心情吧。”軒轅淡淡地說著,轉頭看店內的熒熒,“那個女孩子,是你的朋友吧?最近神族正在大肆屠戮我們,你和朋友見面的話,小心一點。”

離離的心中升起一陣微微恐慌。她低聲問:“神族為了達到目的就能濫殺無辜嗎?”

“要看是為了什麽目的了。”軒轅說,“你關系著整個世界的走向,如果入魔,對神族極其不利。但我想,盤古顧忌著蔚清寧,不會貿然對你動手,但你要小心……最好不要離開蔚清寧。”

離離點點頭,冰冷的感覺蔓延在她周圍。

雖然知道軒轅是魔族的人,但她還是忍不住,低聲問:“請問你知道柯以律現在的情況嗎?”

軒轅凝視著她,微笑:“不用擔心,他在盤古的身邊,應該暫無大礙。不過,離離,恕我直言,柯以律,終究不能和你在一起。你還是,和蔚清寧在一起比較好,不是嗎?”

離離無法回答。

緩慢下落的白雪覆蓋著周圍的建築,每一間房子,都有人在悲哀歡喜,有無數種普通乏味卻截然不同的人生。這麽大的平凡世界,這麽多的普通感情,卻始終容不下,她和柯以律,小小的一點愛。

每個人都覺得,她和蔚清寧才是最合適的。

一陣風吹過,雪花打橫飛進廊下,軒轅擡手拍拍她的肩:“快回去吧,你和我不一樣,應該不喜歡這麽冷的雪天吧。”

她好奇地問:“你喜歡下雪天嗎?”

“嗯,會讓我想到雪姬。”他笑著,帶著淡淡悲傷。

“雪姬是……”離離低聲問。

“我的戀人。”軒轅擡頭看著無休止的雪,“她已經死了。當年她抵不住天地震蕩的力量,入魔了……她沒做什麽壞事,但神族認為太多人入魔後會引發陰陽混亂,決定處死她。所以我帶著她一起背離了神族,從碧落天跳了下來。”

“對不起。”她下意識地道歉。

“沒什麽,她前世是司風雪的女神,很喜歡拖著我在雪中散步,現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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